某次連假後,正在臨床實習的R打電話給我:「老師,我想停止實習了!我總是做不好。」那時,他剛結束了槍林彈雨的第一站,進入高負荷但支持度高的第二站。過不久,實習生K也打電話給我:「老師:我事情都做不完、做不好。現在可以停止實習嗎?」這二位學生似乎陷入了「我做不好,所以我應該離開這個領域」的泥淖。
「勝任愉快」,真的是判斷一個人是否適合某個領域的唯一指標嗎?
因為喜歡所以擅長,或因擅長而喜歡?
從小到大,我們習慣用無數個考試發掘自己擅長的領域。所謂擅長的領域,大概就是付出相同的學習時間,分數比較高的科目,或是學習時比較不痛苦的科目。然而仔細回想:到底是因為天生喜歡某個科目,所以願意花更多時間學習它,所以成績好?或是因為能夠取得好成績,建立成就感之後愈來愈投入?如果在一個進入門檻比較高的領域,初學者或許很難從成績上喜歡它。例如:線性代數、工程數學。製作副木、臨床實習對我而言也是進入門檻比較高的存在。
在大學時期,某次考試必須做出豎腕副木 (cock-up splint),我在同學手上嘗試了一次又一次,拿成品給老師看,老師總是說不行。礙於考試,老師不能提示我哪裡有問題。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支副木到底哪裡有問題。實習期間,也沒有做幾支副木,聽說有副木單總是擔心會輪到自己上場。
工作之後,到了一個從零開始的單位。上班第一天,復健部的另一個專業的治療師就來炫耀他曾在某醫院向某位職能治療前輩學習製作副木,可惜他的專業領域無法申請副木的健保給付。聽完炫耀,我不知該說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其他專業覺得職能治療的新人很弱(雖然那是事實),連副木都做不好。
無路可退,只能要求自己成長
很快的,我迎來了工作後的第一支副木:後側踝足副木 (posterior ankle-foot orthosis)。對於一個副木經驗很少的新人來說,那是一款不好駕馭的副木。病人帶著副木單到治療室的時候已經快要午休,依照我當時的程度,做完那支副木應該就沒時間午睡了!但是病人都來了,還是得完成。我請他趴在床上讓我利用重力的幫忙,使副木自然下垂、服貼肢體(註)。由於手藝不精,我重做了好幾次才將病人的腳踝維持在九十度。
那位病人心平氣和地在治療床趴了快一小時,終於讓我做出滿意的副木。當下的心情,既感謝又心虛。讓人意外的是,那位病人竟然在出院前在投書院長信箱,誇獎幫他做副木的職能治療師有耐心、態度佳。讓我更加心虛。
此後,我覺得必得好好學習副木製作,因此央著另一位資深的職能治療同事幫我惡補,借他的手練習各種常見的副木款式。畢竟,在生理領域職能治療卻不擅長做副木,似乎有虧職守?漸漸的,我不再覺得自己不擅長副木了!每次看到有副木單,甚至覺得:「太好了!我的練習機會來了!」或許因為心態上的轉變,也會在小細節上照顧穿戴者的心情。除了穿戴的功能與舒適度,還請廠商進了各色黏扣帶,讓病人有機會自行決定副木黏扣帶的顏色。多數病人對於可以自行配色感到開心,有時病人和家屬還會為了顏色的選擇小小爭執。
離開臨床後,闊別副木十年,再次看到副木倍感親切。反觀學生在副木課堂上的各種困窘,都是我曾經走過的路。「勝任愉快」,並不出現在大三學生的字典裡。但是,經過大四實習的大量磨練,已經有學生漸漸明白勝任愉快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經過無數次失敗、被前輩提醒/指導/指責,自己慢慢摸索出方法才能做到的。
實習過程中的挑戰不只有做副木,還有醫病互動、臨床推理、時間管理等許多挑戰等著通關。認清自己能力不足或許是一件痛苦的事,指責環境的要求太高是最常見的一種自我保護。如果能放下「我現在一定不能失敗/一定要做到好」的高標準自我要求,給自己時間和機會進步,正確練習之後一定會慢慢進步。
在一開始就期待快樂學習,甚至要求自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或許只會離成功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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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回想過去臨床生涯,非常感謝當時的前輩教了我許多知識與技術,讓我真正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職能治療師。祝福他一切安好。
註、後側踝足副木的擺位姿勢不只一種,而我當時所知太少,選了一個讓病人最麻煩的姿勢。事實上,只要技術夠好,病人在坐姿下也能做出很漂亮的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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