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五記（四）不能隨意下床的安養中心

過年期間，按照慣例去拜訪妹妹小時候的保姆。妹妹從出生後，就讓同一位保姆照顧，直到四歲上幼兒園才離開。此後兩家仍維持聯繫。當時，保姆一家人之前很疼愛妹妹，常帶她到處玩（例如：百貨公司、風景名勝）、煮好吃的給她吃、額外買玩具給她。就連我都去過那位保姆家玩耍過幾回。可能是兩家緣分深厚，我們過年過節都會去保姆家坐坐。這個習慣持續了幾十年，我們拜訪的地點從保姆的舊家換到新家，再換到安養中心......

今年是保姆阿婆住進安養中心的第一年，她在過年前十天被家人送進安養中心。原因是外籍看護表示無法繼續照顧，家人也表示無法同住撫養，就決定送進安養中心。

妹妹聯絡保姆阿婆的家人、得知安養中心的地址與聯絡方式之後，我們就約在大年初二去拜訪。安養中心位於一棟神奇的大樓當中，幾乎整棟建築都是不同的安養中心。訪客可以請一樓的管理員打電話聯繫樓上的安養中心，告知工作人員是那一位住民有訪客，工作人員再帶那位住民搭乘電梯下樓。

那天，我們看到保姆阿婆被安養中心的工作人員用輪椅推到眼前。模樣和她前幾個月沒有太大差異，但心情顯然很不相同。她一看到我們，就對著妹妹說：「你怎麼知道阿婆搬來這裡？」聽起來既高興又感傷。

由於大樓的一樓空間狹小，我們就推保姆阿婆到附近的騎樓坐著閒聊。聊天過程中得知幾件神奇的事：

1. 食：安養中心的食物非常簡單，常是稀飯拌素鬆。如果住民不想吃，工作人員就會直接收走，沒有其他食物（除非親友有另外幫他們準備食物）。
2. 衣：住民只能帶三套衣服入住。隔天沐浴一次。
3. 住：四人一室，個人空間不大，也不能放置太多私人物品。
4. 行：
• 住民不能外出，工作人員也不會帶她們外出。只有親友來訪才能外出。意即：他們所有時間都在室內，與世隔絕。
• 住民不得任意下床。如果要下床，必須呼叫工作人員把他們抱到輪椅上，以免跌倒發生危險。
5. 育：沒有。
6. 樂：沒有。附帶一提：住民身上不能有錢，所有的金錢都要由工作人員統一保管。

光聽她分享這樣的生活，都要覺得生無可戀了！如果都不能下床，很快就再也不會走路了吧？其他動作與認知功能也會快速退化。或許對安養中心的工作人員來說，這樣更好照顧？

如果一個人的最後幾年要這樣過，之前的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以前常聽人說：「養兒防老」。但少子化的現代，子女可能住在外地、也需要工作，要求子女辭職全心陪伴年長者好像也說不過去。因此新的說法是「養房防老」。然而年紀漸長，年長者根本沒有心力和體力維護房子的整潔與安全。可能「存錢防老」、維持身心健康，並且在老到無法自己作主之前，找到可信任的人託管金錢與老年生活安排，才是比較可靠的。